大胜关那边一开火,司令部那边的朝香宫鸠彦王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。
半夜里炮声隆隆,谁他妈敢乱来?
“谷寿夫!是不是你们擅自开打?!”朝香宫咬牙切齿地咆哮,嗓门都能掀了房顶,“老子明天才要总攻,现在谁他妈先动了手?!”
他气得手抖——三面合围早就布好了,就等天亮炮火犁地,把那群支那残兵彻底碾成渣。这时候有人冲出来抢功?脑子被驴踢了?
“纳、纳尼?!中华门失守?大胜关也被端了?!他们……他们现在正在过江?!”
电话那头的话,像一记闷棍砸在他脑门上。
三千人一个联队,说没就没?那帮泥腿子才多少人?敢正面硬刚?还一口气打穿两条防线?!
他两眼发直,脑子里嗡嗡的。
完了。
全完了。
他刚刚拍胸脯跟大本营立了军令状:必全歼敌军,一个不留。
现在倒好,人跑了,还当着整个东洋的面,让他这张亲王的脸丢到太平洋去了!
“我不管你用多少人、死多少兵,给我把那支该死的队伍,给我剁成肉泥!炸成灰!听清楚了——不惜一切代价!”
电话这头,谷寿夫也被炸懵了。
但军人的本能让他瞬间清醒:人跑了,先追!先灭!
别的?等活下来再说。
他立马拨通中岛今朝吾的号码,三句话讲完,两个联队立刻调动,铁血碾压大胜关。
天上瞬间炸开一串串照明弹,白得跟正午一样。
周卫国站在战壕边,望着那片亮如白昼的夜空,嘴角扯出一丝苦笑。
小鬼子是真疯了。
为了一口吃掉他们这几十号人,连命都不要了。
他手里握着步枪,心里清楚:拖,只有拖。
能拖一分钟,是一分钟。
“打!给我往死里打!”
阵地工事是老底子修的,炸了几处还能凑合用,暂时还能挡一挡。
可一旦鬼子的坦克和重炮上来,这点土坯墙,连个响儿都听不见。
“哒哒哒——!”
“砰砰砰——!”
“轰!轰!轰!”
子弹撕裂空气,炮弹在耳边炸成烟花。
鬼子不讲道理,踩着尸体往前拱。
死的同伴当沙包,活着的端着枪,像一群没脑子的疯狗,踩着血泥往前沿蹭。
这边的弟兄,一个接一个倒下。
鬼子兵枪法准得吓人,哪怕这边火力压得再猛,照样能打中你眉心。
“灵甫!带伤兵走!”
周卫国猛地扭头,冲着张灵甫吼得嗓子快裂了。
“你告诉方胜利——我要是回不去,别等我,马上撤!听见没?!”
张灵甫眼圈一下红了:“旅座!你走!我留下!老子这条命早该埋在淞沪了,今天能跟你一块拼死,值了!”
“放你娘的屁!你是旅长还是我是旅长?!执行命令!”
“旅座——!”
“闭嘴!再废话我一枪崩了你!”
沉默。
张灵甫喉结滚动,咬破了嘴唇。
他猛地转身,冲着伤兵队大吼:“撤!快!”
可几个伤兵摇头,不走。
“长官,我不走了。”
一条腿没了的汉子咧嘴笑,血混着泥从他裤管往下滴。
“从淞沪一路退到南京,退了三千里,骨头都快退散了……我这条腿废了,过江也是拖累,还不如躺这儿,拉几个鬼子垫背。”
“长官,你知道吗?我这辈子头一回吃巧克力,甜得我夜里做梦都在舔舌头。”
“我也不走了。活着,也是当个瘸子挨饿受冻;死了,至少不用再受罪。”
“旅座,你不能死。你是我们唯一的光。你走了,我们这一路,白死了。”
周卫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,眼里全是泪。
“都他妈闭嘴!谁要你们用命换我活?!”
“旅座,走吧!”
“虎子哥,替我照顾好旅座……”
“虎子,你活着,他就活着。”
“我害了你们……”他哽咽着,喉咙里像堵了块烧红的铁。
“旅座!你不走,我现在就开枪!”一个伤兵举着枪,对准自己脑门。
“对!我们死给你看!”
徐虎红着眼,突然冲过来,和两个战士死死架住周卫国的胳膊。
“旅座,嫂子和方长官把您交给我,我就得把您活着带回去!”
他声音哑得像磨砂纸:“兄弟们,我徐虎欠你们一条命。来世,我给你们当牛做马,烧纸钱我都烧两堆!”
伤兵们没人回头,纷纷抓起手榴弹、步枪,把最后的弹药全压进枪膛。
“走——!”
周卫国嘶吼着,眼泪砸在泥里。
“你们……你们还有心愿没完成吗?”
一个满脸血的兵抬头,咧嘴笑:“长官,我娘还在老家,七十了,腿脚不好……您要是还能活,替我给她买双新棉鞋,她总念叨……说冷。”
周卫国猛地抬手,朝天一指,声音炸开:
“我周卫国在此发誓——你们的爹娘,就是我的爹娘!我活着一天,就让他们吃穿不愁,安安稳稳!谁敢欺负他们,我扒了他的皮!”
“谢谢长官……”那兵轻轻一笑,扭头,枪口对准远处黑压压的人影。
“开火——!”
徐虎死死拖着周卫国,一步,一步,往后退。
背后,枪声如雷,血花溅满了夜空。
“走!”没过一会儿,周卫国带着徐虎他们赶到大胜关码头,人早跑光了,就方胜利领着十几个兄弟,蹲在岸边直跺脚,眼都望穿了。
“卫国!你他娘的可算来了!再不来我就扛着炸药包杀回去找你了!”方胜利一嗓子吼出来,整个人都软了。
“走,竹筏齐了。”周卫国声音沙哑,像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。
方胜利一看他那眼神,心里咯噔一下,啥也没问,默默点头。他知道,这时候说啥都没用。
“别压自己了,兄弟们是自己选的路。”方胜利低声说。
周卫国没回头,只摇了摇头:“我这条命,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。一个都别想跑,小鬼子,一个不留。”
“老方,”他顿了顿,嗓音像砂纸磨铁,“你去把那些弟兄的家底查清楚,地址、名字、老小都记牢。以后每个月,邮钱过去,风雨无阻,养到他们娘老子闭眼为止。”
“我办。”方胜利点头,喉咙发紧。

